武洲是武福星老先生的长子,从小就跟着父亲到小剧场看表演,时不时还会上台客串一把。但他长大后,并没有子承父业说相声,而是在中学时加入了学校的冰球队,后进入吉林省冰球队,做了一名职业运动员。8年后,武洲转业并到广东从事工程行业。
庆祝党的百年华诞。受访者提供
在商业圈中浸润多年的武洲,内心深处的相声艺术梦从未淡出。于是,他萌发了在海南办相声社的念头:“曲艺剧场表演在全国十分火爆。在岛外移民越来越多的海南,无论是成人还是孩子,都在普通话的环境里生活成长,这是推广相声的最有利条件啊。”2012年,武洲毅然放弃年薪几十万的工作,开始践行自己的相声梦。
此时,武福星老先生退隐在海南。于是,武洲就去找父亲商量。听了儿子的想法,说了一辈子相声的老爷子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表示愿意重出江湖帮助儿子实现梦想,并无条件担任相声社的指导老师和总教习。
竖海南相声之旗
福星相声社成员在进行声情并茂的演出。受访者提供
2013年3月初,一则招收相声演员的帖子在海南几大高校及网上论坛出现。随后,“海南福星相声社”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然而,招募广告贴出一个月,虽然浏览量很大,却迟迟没有报名者。这样的局面,是武洲没有想到的,也让他有些灰心:“我原想办培训班,然后从培训班里挑演员。”
正当武洲泄气时,无意间在网上聊天“撞上”了两位演员。“一个小伙子是山东人,艺名笑飞,在网上发帖称自己十分喜爱听相声,但在海南找了半天却找不到。”看到他的帖子之后,武洲立即与其联系,并将对方收入旗下。还有一名小伙子叫邵帅,是海口经济学院的一名毕业生,除此之外,武洲还鼓动自己的司机、妻子的同事等一起参与,最终有了7个人,在家里成立了福星相声社, 海南相声的旗帜就此竖起。
演员有了,可排练场地和演出场地的问题却没解决。福星相声社的成员都有自己的工作,演出纯属业余爱好。至于排练,平时大家去武洲家训练,周末则到他朋友公司的会议室排练。每到周末,演员们就聚到会议室,进行为期两天的集中训练。几经周折之后,武洲与一家咖啡厅进行合作。咖啡厅二楼只能坐50人,这个70多平方小场子成了福星相声社的第一个舞台。
没料想,他们的演出只维持了两场,就因咖啡厅的倒闭而失去了表演的临时舞台。但武洲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在省文联、省曲协和海口市文体局、市群艺馆的大力支持下,海口群艺馆对他们敞开了大门,提供了一个为公众免费公益表演的专门场地。从2013年6月15日的首场公益演出开始,福星相声社坚持每月表演两场,截至2019年底已成功举办公益演出149场。除此之外,他们积极参加省市各项文艺志愿者各项活动,深入军营以及五指山、白沙等黎村苗寨进行了近1000场的慰问演出,足迹遍布海南各市县的大小村寨,而且场场观众爆满。作为海南首家相声艺术团体,福星相声社彻底改写了海南百姓只能坐电视机前听相声的历史。
拜师李金斗
相声大师李金斗,是看着武洲长大的,也是他父亲的好朋友。李金斗曾经当面对武洲的父亲说:“这孩子要是说相声,就是我的徒弟。”
后来得知武洲干起了相声社,李金斗特别高兴,表示要为武洲在北京举行隆重的拜师仪式。2014年3月1日,武洲赴北京拜李金斗为师,特邀相声表演艺术家孟凡贵主持,宋德全为引师,刘俊杰为保师,苏明杰为带师。当晚,李金斗便和徒弟武洲联手,为京城观众带来了传统相声《汾河湾》。
这次拜师,对武洲来说意义非凡,可以说是他艺术观上的一次飞跃。李金斗告诉他,相声是扎根于民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又深受群众欢迎的曲艺表演艺术形式。在业务方面,李金斗非常赞同武洲的做法,希望他坚持公益演出,归根到底,就是一定要为传播传统文化奋斗不止,把相声这门传统艺术在海南发展下去。
辛酸鲜人知
相声,最初是模仿各种声音,如模仿人声、鸟声、兽声、风声、水声及其他宇宙间各种声音等。在相声形成过程中广泛吸取口技、说书等艺术之长,寓庄于谐,以讽刺笑料表现真善美,以引人发笑为艺术特点。北方的曲艺学校培养相声演员,一般得经过5年的科班学习,再接受登台训练1到2年,才能出师。但除了武福星老先生和武洲,福星相声社没有一位演员受过相声表演专业训练,甚至说话都带着地方口音。
武洲以相声记录现实生活。 受访者提供
传统相声以北京话为主,语调不对,整句话的意思就会变味。为了支持儿子的事业,武福星老先生以70岁高龄为演员们开展系统的相声培训,武洲则是逐字逐句地教演员说话,从绕口令、贯口等基本功抓起,一点一滴地夯实相声基础。每天有两个演员固定来武洲家,一对一地单独进行辅导。
演员们要忙工作,要矫正口音,还要忙着背段子。“没有50遍,哪能背熟?”一次周末训练,老爷子在会议室里跟大家讲课,有两个演员则在背段子。会议室里没有地方,他们便到会议室外面背。一个晚上背了6遍,到最后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能把第一段说成第四段,第二段说成第三段,全乱套了。等到会议室,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武洲笑着说,“整整2个半小时没闲着,背段子都背傻了。”
武洲对演员们的要求很严格,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不管多辛酸,观众不能蒙。武洲说,“演员们台上说得挺乐呵,但甘苦自知,他们虽然都是业余演员,但今天的观众却很‘专业’,我们只能用专业标准要求他们。”
盛夏,海口群艺馆不到40平方米的福星社排练室,13名相声演员仅靠一台电风扇纳凉,有人干脆赤膊上阵,两人一组,发狠排练。为了保证演出质量,福星社每周都要安排四次以上的排练,每次至少4个小时,而武洲,每次都是第一个来到排练室,最后一个走。
武洲前些年攒了一些家业。现在,由于是公益演出,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他只好把自家房屋作为演员集体宿舍和培训场所。他的相声社演员来自全国各地,有在海南工作或读书的青年,也有在建筑、金融、政府机关任职的在职人员。他们白天要工作,只能利用晚上的业余时间排练,夜里12点回家是常态,加上周末也要加班排练,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特别在海师大、海经院的学生,排练或演出晚了,没有车回桂林洋大学城,就全部挤在集体宿舍。
武洲在招收演员的时候,就明确告诉大家,进海南福星相声社没问题,但赚不到钱。海南福星相声社不是专业的曲艺团体,没有经费来源,发不了工资,也没有别的福利待遇。让他感动的是,这些演员都把金钱看得比较淡薄,只重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他们轮流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十分团结,过的就像一家人似的。
参与福星相声社的先后有近40名演员,现在只剩下包括3名在校大学生在内的13人。武洲说,他非常理解那些离开的演员,他们是为了生活,“不得不放弃心爱的事业和舞台,所以我总是托关系、找门路,尽量为他们做出最好的安排。”
有人曾向武洲建议,反正是免费演出,就不必过于严格要求,但被武洲严辞拒绝:“为什么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大家一分钱不赚,甘愿奉献与担当,不就是希望让海南老百姓享受传统曲艺,了解相声文化吗?免费不代表质量可以糊弄,决不能因为一时偷懒而毁了海南相声的声誉与发展。”
传承中发展
武洲的头衔很多,兼职也多,如今还担任了海南大学人文学院的研究生导师、海大“笑声工作坊”、海口经济学院“琼林曲艺社”两所院校社团的校外指导老师。尽管每天忙得连轴转,但他毫无怨言,他乐呵呵地说,“做这些事,不就是在传承和发展相声事业吗?”
武洲传承相声,有苦有乐,也遇到过危险。每次送相声到基层,他们都是自己搬道具、挂幕布,熟练的程度比专业的曲艺团还要专业。他们演出的场地,大多是村委会的门口或篮球场,没有舞台,没有专业灯光,把农村餐馆里的木桌子、塑料凳子往场中一摆,就成了小型露天剧场。2017年到琼中的一次演出,武洲在挂幕布时,不慎从5米高的树上摔下,导致骨裂。
母亲病重期间,他依然带着演员们参加扶贫慰问演出,直到最后一场演出前接家里通知母亲病危,赶回家两天后母亲驾鹤西去。
经过近8年的锤炼,相声社渐渐地获得了越来越多群众的认可。粉丝级的观众人数从最初的不到20人,增加至最高时期的300人,有的还是从一开始就跟到现在的老观众。他们中有年轻人、中年人,还有海南本地的老太太。有些人尽管听不太懂普通话,但受现场氛围的感染,感觉相声里的“包袱”精彩,笑得也很开心。相声社的演出宣传主要靠微博、微信群与演员的微信朋友圈口口相传。相声社第一场公演,微博的浏览量达到2.8万次,在军营公演时,浏览量也在6000次左右。
多年积累下来,海南福星相声社创作了许多深受百姓欢迎的作品。除了屡屡获奖的相声作品之外,他们还为观众呈现了快板、评书、双簧、魔术、杂技、小品等曲艺节目。
为推动海南曲艺事业发展,福星相声社多次与省外曲艺团体合作,同台向海南人民献艺。2019年4月他们与吉林省曲艺团联手,举办走进海口、三亚、临高的“南北曲艺交流演出”,为当地群众带去群口快板、相声、评书、魔术以及滑稽京东大鼓《占座》等精彩纷呈的节目,获得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同年8月,海南福星相声社又与江苏倪夏班联手举办主题为“到人民中去”的苏琼曲艺交流演出,在儋州、临高、海口举办三场公益演出,并针对精准扶贫和海南本地情况,创作出一批反映海岛现实生活的曲艺作品。
在武洲的教导和精心培养下,他名下的弟子纷纷开始崭露头角。海口经济学院“琼林曲艺社”创始人邵帅、海南大学“笑声工作坊”创始人赵鸿越等的相声作品多次获奖,引诸多关注。
2019年11月3日,第二届“马季杯”全国大学生相声展演在天津落幕,代表海南参演的赵鸿越、毛家威,凭借原创作品《飞驰人生》在来自全国18个省份以及泰国、越南、马达加斯加、肯尼亚、新西兰等地的40余所高校和25个文艺团体的151件作品中脱颖而出,获得“风采才俊奖”,实现了海南本土相声在全国性比赛中获奖零的突破。海南曲艺,从此开始走出海南,面向全国。
尽管相声在海南还属于小众艺术,但武洲说,他已看到了广阔前景,更多海南人在关注相声,更多的海南观众对相声艺术有了浓厚的兴趣。他联络海南大学、海南师范大学、海口经济学院共同发起成立的“大学生曲艺联盟”,连续三年开展“传统曲艺进校园”高校巡演活动,已招收了海南本土10名演员,必将成为海南曲艺的中坚力量。他认为,他有责任为海南百姓带来更多更好的文艺产品。
武洲表示,海南福星相声社将以培养海南未来曲艺人才为宗旨,为海南各高校曲艺学生社团提供免费专业指导,支持青年学子继承传统文化。他说:“我愿意做海南相声发展的铺路石与拓荒人。”
人物档案
原标题:相声演员武洲:海南相声拓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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