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生斌到元稹

2021-07-06 08:58:09　来源: 书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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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诗词世界（ID：shicishijie）
　　最近这几天，关于林生斌的新闻铺天盖地。
　　只是，不同于之前的同情与褒扬，这一次，更多的人对他持有的是质疑与辱骂。
　　
　　四年前，一场猝不及防的悲剧，林生斌的妻子和三个可爱的孩子永远地离开了。
　　这个痛不欲生的男人，将自己的微博名改为“老婆孩子在天堂”；每每发文祭奠，字字句句情深意切；他还在自己的背上纹下妻子儿女的肖像，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永远记住她们。
　　他的痛苦，他的痴情，让无数人为他泪目。
　　大家都希望他能早日走出阴影，开始新的生活。
　　
　　四年后，林生斌微博发文，称早已隐婚，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真的开始有了新的生活了，我们却失望了、无法接受了。
　　
　　但其实，我们接受不了的，真的只是他的再婚吗？
　　不是的！
　　
我们真正接受不了的，是他一边在各大平台念念不忘妻儿，营造自己的深情人设，并从中获利，一边却早已与另一人红尘潇洒，生活美满。
　　
我们真正觉得失望的，是所谓的深情，原来是这样薄凉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现在来看这句诗，忽然就觉得很可笑。
　　只因写下这句诗的人，原就不是个痴情人呀。
　　
01
　　20岁时，在蒲州，元稹偶遇远房表妹崔双文。
　　两人一个是风流倜傥的才子，一个是才貌双全的佳人，彼此互生情愫。
　　元稹对双文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又是甜言蜜语，又是海誓山盟，又是情诗相赠。
　　深院无人草树光，娇莺不语趁阴藏。
　　等闲弄水浮花片，流出门前赚阮郎。
　　双文最终被打动了，她本也不是那种胆小扭捏的人，既下定了决心，便干脆取来笔墨，同样写下一首诗回元稹：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出自元稹《莺莺传》崔莺莺之口）
　　她以为自己觅得了良人，一心一意地爱着眼前这个男子，哪里知道对方最终留给她的，竟是辜负与背叛。
　　第二年，元稹将要回京复考。
　　临行前，双文恋恋不舍，嘱咐他不要忘了自己，元稹信誓旦旦地答应了。
　　可他一转身，就娶了太子少保京兆尹韦夏卿的女儿韦丛。
　　只因为成了韦家的乘龙快婿，功名富贵也就袖手可来了。
　　至于那个还在蒲州默默等待着他的女子——
“我的确抛弃了她，可又哪里能怪我呢？她是妖孽，是尤物，不危害自己，就一定会危害他人。我只是早早抽身罢了。”
　　在《莺莺传》中，元稹如是写。
　　所有的错，都是对方的错，他有何错呢？元稹想。
　　
02
　　元稹的第一任妻子韦丛，我们都不陌生，只因在元稹最深情的悼亡诗里，随处可见她的身影。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遣悲怀（其一）
　　韦丛，我的妻子，她待我是多么地好呀！
　　她本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却心甘情愿地委身下嫁于我。
　　看到我没有可替换的衣服，就翻箱倒柜去搜寻；看到我没有酒喝，她就拔下头上金钗去换钱。
　　哪怕每日粗茶淡饭，她也从来不去抱怨。
　　如今我终于有高官厚禄了，她却已不在人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离思 · 其四》
　　见过大海、巫山，别处的水和云就难以看上眼了；韦丛，你走了，世间就再也没有能使我动情的女子了。
　　初初听到这首诗时，曾念念不忘好久，为诗里的情深意切，为爱情的矢志不渝。
　　直到听到了这首诗背后的故事，好似一个梦幻般的泡影，破碎了。
　　
03
　　原来在韦丛死后没多久，元稹就已有了新欢。
　　所谓的“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所谓的“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所有的深情，都是假的。
　　
又或许不是假的，至少在元稹写下这些诗的那一刻，是真的。
　　
可那一刻的真，一刻的深情，终究太短暂了，抵不过寂寞，抵不过欲望，抵不过时间。
　　韦丛尸骨未寒，元稹便已同蜀中才女薛涛纠葛不断。
　　薛涛虽年长元稹11岁，然而风姿绰约，又颇有才情，让元稹很是动心。
　　两人常常一起花前月下，谈诗论文。
　　在元稹被贬洛阳后，两人依旧时时书信往来。
　　甚至薛涛还独创了一种桃红色的纸张，唤作“薛涛笺”。
　　爱情，是可以让再成熟的女子，都回复少女般的天真的。
　　薛涛为元稹写下情之所钟的《春望词》：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元稹收到后，倍受打动，也写下著名的《寄赠薛涛》：
　　锦江滑腻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然后呢？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元稹这一去，再也没有归来。
　　在元稹，和薛涛的一段情，大抵只是他多情生涯里微不足道的一点涟漪。
　　可在薛涛，元稹却是她生命里刻骨铭心的心上人。
　　后来的薛涛，挽起头发，卸下红妆，换上道袍，隐居成都浣花溪畔，寂寥地度过余生。
　　而元稹，依旧在写着最深情的悼亡诗，然后邂逅一个又一个女子。
　　
04
　　韦丛去世不到一年，元稹娶了第二任妻子安仙嫔。
　　这段婚姻，也只持续了3年，安仙嫔便病逝了，只为元稹留下一个孩子名元荆。
　　元稹写下《葬安氏志》，一如既往地悱恻动人。
　　而他也一如既往地，在安仙嫔去世没多久，就有了第三任妻子裴淑。
　　裴淑活了很久，比元稹还久，可元稹的风流韵事并没因此消停。
　　唐朝的四大才女，薛涛、李冶、鱼玄机，还有一个叫刘采春。
　　刘采春不仅诗写得好，歌唱得也好。
　　有一次，元稹也慕名来观看演出，对歌喉婉转的刘采春一见倾心。
　　他故技重施，拿出自己的撩妹绝技——诗歌，为刘采春写下一首情诗——《赠刘采春》：
　　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常州透额罗。
　　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
　　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
　　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
　　彼时的刘采春只有25岁，芳华正好，而元稹已然不惑之年，但并不妨碍两人爱的轰轰烈烈。
　　但最终，这段感情仍旧无疾而终。
　　元稹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而刘采春，据说后来投河自尽，死时不过三十多岁。
　　
05
　　元稹的一生中，为亡妻韦丛写下许多首悼亡诗，每一首都缠绵悱恻，令人动容。
　　可同时，他的一生中，又有着许多个女人，对每一个真心爱着他的女人，他又总是辜负。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到底是深情，还是薄情呢？
　　或许只能这样说，他把深情当成了人设，却把薄情当成了生活，所以最终翻了车，成为千古渣男的代表。
　　反观王维，妻子去世后，他禁肉食、绝彩衣，孤居30年，终身不复娶。
　　他没有写过一首悼念亡妻的诗，可他所有的深情，都真真切切，无可置疑。
　　那些写出来的未必有多么深情，那些说不出来的往往才更加珍贵。
　　
我渐渐开始觉得，真正的伤痛，是不愿拿到公众面前一次又一次被反复咀嚼的。
　　
就像人是不会反复揭开自己的伤疤的，除非那根本不是伤疤。
　　当深情成为了人设，成为了展览，甚至成为了以此牟利的工具，崩塌不过是早晚的事。
　　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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