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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诗人陈年喜:作为男人,大喊大叫是不管用的
农民工诗人陈年喜:作为男人,大喊大叫是不管用的
“一位注定不会被写入中国文学史的诗人。” 5年前,作家、编剧刘丽朵无意间看到陈年喜的博客后,写了一篇文章《编氓野史》,惋惜他高中学历“籍籍无名”,却又才华横溢,“这样遗世独立的乡村知识分子,今后必不会再有了”。
3年后,陈年喜的第一本诗集《炸裂志》低调出版,没有任何营销,封面设计简约老派。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本诗集再版了10次,发行量超过4万册,是余秀华的《月光落在左手》之后,另一本现象级畅销诗集。几乎与此同时,尘肺也结束了16年的潜伏,对他露出狰狞。
陈年喜没有被击垮,又写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非虚构作品《活着就是冲天一喊》。这本书可以视作《炸裂志》的“续章”,名字取于他在秦岭金矿打工时写下的诗。
在笔记本上,诗人陈年喜随意“冲天怒吼”。而在现实中,作为巷道爆破工的他却缜密、隐忍、谨慎,在成千上万米深的矿洞中点燃炸药引信,哪怕工友瞬间就在身边“跑成了一团雾”。“只能默默地看着,默默地背过身去,作为男人大喊大叫是不管用的。”他平静地说,如同在谈论别人。陈年喜身材高大,音色很特别,苍茫沙哑,从听筒里传来,总让人想起一些形容词,诸如辽阔悠远、风尘仆仆。
访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其间有四五次因为他的咳嗽而暂时中断。
他的家乡在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一个山村,祖上据说参加了太平天国的农民军,从安徽一路讨饭过来。村子四周有陈忠实在《白鹿原》里写过的“塬”,宽大的峡河从村前弯曲流过,串起丹凤和河南卢氏县城,是“秦尾楚首”之地。
陈年喜的父亲是个木匠,走乡串户为人干活,有时兼行医,还粗通文史,能讲《史记》,会唱孝歌,是远近闻名的孝歌“歌手”。他的母亲像黄土高原上的女性一样勤劳,稍有不同之处,是年轻的时候喜欢哼唱地方小曲,把古老的歌词和哀婉的旋律烙进了陈年喜心里。
村里还有不时从河南宝丰来的说书人,他们像吉卜赛人一样云游四方,每次来就掀起一场盛会。陈年喜专门写过一首诗:
1999年冬天一个傍晚,陈年喜匆匆告别一岁半的儿子和年轻的妻子,去秦岭深处的金矿做架子车工,开始了矿工生涯。他在博客里写过第一次进矿洞的场景:“如果不是亲历,你一辈子也想象不出矿洞的模样,它高不过一米七八,宽不过一米四五,而深度常达千米万米,内部布满了子洞,天井,斜井,空采场,像一座巨大的迷宫。”
几经努力,陈年喜成为一名收入高,但也非常危险的巷道爆破工。具体工作是在矿山深处用钻机和炸药不断炸开山体,从碎裂的岩石中判断继续爆破的可能和潜在危险——“我拨开大地的腹腔/取出过金 银 锡 铁 镍 铜”。
这几年,很多学者和网友都为唐宋著名诗人做了行迹图。根据有限的博客资料,刘丽朵也梳理了陈年喜的“足迹图”。显示他足迹的星星在地图上到处散落,有的地方排得密密麻麻,“遍布祖国各地,其中不少位于荒寒的边陲”。
矿洞深处写出的诗
最直接的危险来自炸药。一次事故后醒来,他发现右耳再也听不见了,工友王二则被当场炸死——他是个在矿洞里一躬腰就是四五个小时的孤儿,喝了西凤酒还喜欢用跑调的嗓子唱京剧《四郎探母》。还有四川人杨在,“听说杨在一天跑得太快/跑到了炸药前面/跑成了一团雾”。认识的人中,前后有十多个死于矿难。
那些年,陈年喜的家累很重,父亲半身不遂,母亲患食道癌,妻子有甲状腺瘤,儿子在上学。全家人的主要衣食就指望他的平安,还有顺利拿到所有工钱。出名后,有一个问题他被记者们问了至少几十次:“你在那么艰苦和危险的条件下,为什么还有心情写诗?”
他的回答很朴实:“我只能不断去打工,家里需要用钱,孩子需要成长,父母需要赡养,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挣钱的人,逃无可逃,也退无可退。”完了停顿一下,再强调一句,“是真没办法。”矿工们内心的压抑没人诉说,要寻找各种纾解。有人下班就灌得酩酊大醉,酒醒了继续下井。有人喜欢通宵打麻将,眼睛杀得通红,不在乎输赢。还有人独自安静地对着机器琢磨,久而久之变成机器维修高手。
对陈年喜而言,他想到的是诗。很神奇的是,有时在上千米深的矿井里,脑子里会蹦出一句诗,出井就赶紧写下。后来颈椎不好了,就仰卧在床头,脖子下面垫上枕头,一只手捏紧平板电脑的边框,一只手一笔一笔写下一行行文字。“有个很老套的说法,写作是寻找一种释放口,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炸裂志》
那天,陈年喜在矿洞下工作了整整8小时,刚抓着绳索一步步爬出洞口,累得气都喘不过来,就接到弟弟电话,说母亲得了食道癌,是晚期。“真的是晴天霹雳。挂了电话看到桃花我就想,我家的桃花也该开了,那几棵桃树是我妈栽的,很快栽下桃树的人也会像桃花一样凋谢,再也看不到花开了。当时特别特别伤感,回去就写了那首诗。”
参与者和观察者
现在看来,秦晓宇的回答也不完全对。这部获得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的电影,有6位工人诗人参演,陈年喜是少数改变后半生轨迹的人。
最先到来的变化是不能下矿了。其实电影上映前,陈年喜的颈椎就经常疼得厉害,严重时打完炮眼都抬不起头。几个月后,在《我的诗篇》剧组支持下,他做了一个成功概率只有20%的手术。所幸非常成功,代价是不得不告别矿山。
2016年,陈年喜获得首届“年度桂冠工人诗人”大奖,10万元奖金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家庭经济压力。在授奖词里,评委会称他像传统中国的“游民知识分子”,辗转于社会底层,饱经炎凉,“思考全球化世界中普通劳动者的命运,从而将工人诗歌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随后,他还受邀去哈佛大学、耶鲁大学演讲,是第一个走出国门的中国矿工诗人。
次年,陈年喜经人介绍去了贵州一家旅游公司写文案,包吃包住每个月工资4000多元,“这是我漂泊生涯里最安适的时间”。工作虽然轻松,收入也下降了。旅游公司上班要打卡,每天事情两三个小时就能完成,之后的大量时间,闲不下来的陈年喜开始写回忆文章,陆陆续续发到微信公众号上。这些文章最后形成了《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台海出版社 2021
陈年喜说,16年的矿山生活看起来那么漫长、寂寞,和形形色色的人萍水相逢,旋即又相忘于江湖,做的事其实都一样,打眼、装药、放炮、炸裂。只不过挪转地方,搭档从杨在和杨寨,变成王二和赵中国,“所以哪怕时间过去那么久,只要一进入回忆,往事自动就像放电影一般浮现,连细节都清清楚楚”。
他也承认自己既是矿山生活的参与者,也是观察者。比如以前就观察过矿工下班后洗澡,有人不讲究,从头到脚直接洗洁精一抹,有人会用洗发水和沐浴露。有人只有一条变黑的毛巾,有人带浴巾和面巾。“看着他们忍不住会想,以前他们生活怎么样,有什么习惯,想得很远很远。那些细节后来也成为写作的一部分。”
“刚才确诊尘肺”
2020年春天,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从农历新年就开始咳嗽不止的陈年喜,在老家中医院做了肺部CT后,确诊为尘肺。尘肺病人的咳嗽尾音常常带着尖厉的金属质地,似乎也预示着患上职业病是这行大多数人的宿命。
拿到检查报告后他静静坐了一个下午,没有告诉妻儿。“我知道,告诉他们也没有用。对于这个世界,对于生活的种种,他们茫然无知,像不谙世事的孩子。”下午六点,拿起手机给秦晓宇发去诊断证明的截图,附上几个字,“刚才确诊尘肺”。当天晚上,秦晓宇就写了一篇文章发到朋友圈,大段大段引用陈年喜的诗,为这位“游民知识分子”扼腕叹息。随后,有媒体报道了陈年喜的患病,买《炸裂志》的读者也更多了。
疫情来后,旅游业受到重创,贵州的公司不得不裁员。5月,办好离职手续那天,陈年喜又想起新疆喀喇昆仑山下的叶尔羌河。每到洪水期,当地人就在河边捡玉石卖钱。当时,他产生一个新的也是“最后的想法”:去塔吉克斯坦干爆破。“虽然充满危险和不可知,但也不失为一条活下去的路。”他了解到,一个老乡在那边签了三年协议,如果顺利,三年后就能拿到90万,“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他最终错过了每年一次的招工机会。到了年底,陈年喜发朋友圈说,2020年各种稿费有6万多元,一半吃了药,一半给儿子交了大学学费。
现在,陈年喜的写作更加务实了,要赚更多稿费和版税,趁身体不错,把经历都写出来。他的写作版图也在不断扩大,已经和出版社签下第二本诗集的合同,第二部、第三部非虚构写作的计划也提上日程,一本写尘肺矿工,一本写故乡峡河边的人物风貌,“我希望能像李娟那样持续写作”。
只是冬天北方的冷空气一来,他就更难受了,会长时间咳嗽,胸腔发出沉闷的轰鸣,像矿山深处的某种回响。“那时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很多人都建议他去南方过冬,那又要多一笔开支,“所以我就希望能有好的经济收入,让我有些自由的空间,度过一段冬天的时光。”
陈年喜:其实我没有刻意想过这些。除了诗歌,我产生非虚构写作的想法时间不是很长,2017年才开始,但我的表达可能受了民间传统的影响。
小时候乡村生活非常寂寞,没有电,晚上睡不着,大家就聚在一起听人讲故事。每个村都有很会讲故事的人,他们就像古代的说书人,长篇小说、长篇评书讲起来就没完。我记得有人在我家讲《封神演义》里的一个故事,夜很深了大家都还想听,讲故事的人就说,“太晚了都回吧,明天接着再讲”。那个故事讲了三个晚上才讲完。
我们那边的人,祖上来自不同的地方,有山西、湖北、安徽、河南,故事就杂糅了南腔北调,“桃园结义”有河南版本、陕西版本、湖北版本。讲故事的人自己再重新加工,又有了新的内容,真的是百听不厌。而且他们讲故事的技巧也是无师自通,有悬念,重细节,出场人物哪怕好多个,都很有个性。有些人物关系是快结束的时候,把所有包袱都抖开,才豁然开朗。我后来写东西,文本大概和流行的散文还有非虚构写作都有点不一样,主题提炼、文章布局都没刻意去做,就跟着小时候故事听多了形成的一种感觉走。
第一财经:你长大的村庄和很多乡村不同,有深厚的民间文学传统,母亲也会唱很多山歌。这种环境也滋养你成长吧?
陈年喜:对,我们那边还有唱孝歌的传统。人死后家属请会唱孝歌的人一个打鼓一个敲锣,围着棺材唱三天三夜,为死者送行,也安慰未亡人。孝歌很有古风,有节律,曲调婉转,细腻哀伤。内容非常复杂,有《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五更英台”,也有“二十四孝”、隋唐演义,讲忠孝贤良,还会增加些现代生活的内容。
我家有一个祖上传下来的孝歌本子,是用黄色宣纸装订的,四角都被磨掉了。上面用毛笔抄着很多歌词,再用红笔做标点。纸上有修改的痕迹,抄写时如果有人觉得某一句用词不是特别精准,会修改。那个本子是家里的宝贝,村里谁借去久了没还,我父亲就会上门要回来。
我们那边老一辈好多人都会唱孝歌,我父亲尤其是高手,很多人请他去唱。我现在还记得他唱的《见十阎君》,内容很长,有十个章节,讲人死后从奈何桥经过,见不同的阎王,有一阎王二阎王什么的,最后重新投胎做人。
还有一首歌叫《荒年》,有一句唱词是“后村人不敢到前村去/丈人锅里煮女婿”,哎呀,我觉得短短两句表达,里面涵盖了多大的张力啊,任何一种文学语言都没办法超越。你想,丈人他要吃掉自己的女婿,那饥荒发生到什么程度?人间的悲惨到了什么程度?民间文学里有些描写非常生活和准确,你一生都不可能造出这样的句子。听多了孝歌,我对历史认识就多了一个窗口,也有了朦胧的了解。
矿工的诗意不是刻意呈现
陈年喜:我给你说一个真实的事吧。有一年我们在新疆喀喇昆仑山,一个挨着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特别荒凉又干旱的地方。三个月没下一滴雨,也没手机信号,更别提报纸什么的,待久了连几月几日都不知道,只能靠对面山尖上的雪线高低来分辨气候变化。
那次老板投资了两个亿,但有经验的矿工从打下来的石末就知道,矿里没东西。大家三个月没见到工资,也不能走,离最近的莎车县城都要400公里,没车出不去。矿上有60多个我从我们县带去的矿工,大家都非常苦闷,天天就有人唱孝歌,睡觉前唱,吃饭的时候也唱。
其实孝歌只要不去别人家里唱就行,我们以前在外面有时忍不住也会唱几句。但老板特别忌讳,觉得兆头不好。其实那时唱歌也是对自己不幸生活的一种宣泄,唱的虽然是传说,也是在唱自己。有的人嗓子不好,唱得特别难听也要唱,当成对苦闷的解脱。后来我走了,他们还在唱。
第一财经:从《炸裂志》和《活着就是冲天一喊》看得出,你的阅读量很大,都喜欢看什么书?会带去矿上吗?
陈年喜:十几年前全国到处都有书店和书摊,连喀什那么偏远的地方,每个县都有书店。我上山前会买书,有时下山买材料、买生活用品也顺便逛下书店。我的书比较杂,看《资本论》是因为马克思对中国影响很大,我想知道里头说了什么,为什么对这么庞大的中国能起到指导作用。《资本论》其实很难读,很艰涩,记得里面还谈到经济也离不开人性,说有利润的时候人性会怎么样,讲得特别真实。我也看《毛泽东文集》。
哲学方面的书也看过一点,中国的哲学应该说是世俗哲学,但西方哲学,像黑格尔他们解决的更多是理想化的情况,是更高于人性的。我看康德的《判断力批判》是因为他在西方哲学家中是一个特例,一辈子没结婚,觉得很异类。也看费孝通的《乡土中国》,钱刚的《唐山大地震》,还有白寿彝的《中国简明通史》这些。
小说我特别喜欢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觉得比中国古代很多演义小说都写得好,对人物心理、每个人所做的事情都描写得非常细腻,还有大量法国宫廷生活、上层人物,以及当时欧洲绅士、底层生活的描写,完全就是我们的《红楼梦》。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毕飞宇的《玉米》,刘庆邦的《平原上的歌谣》,等等,我也看。
第一财经:这么多年下来,你家的书应该很多吧。
知识分子写底层有局限
第一财经:别的矿工也会看你的书吗?
陈年喜:是的,不过他们更喜欢看通俗的小说。很多人对矿上的人有误解,认为粗糙,没文化。其实他们非常复杂,很有故事,甚至也很有想法,只是没机会和舞台去表达。比如矿山需要电,用柴油机带发电机来发电。发电机都很尖端,是沈阳制造的。出了故障叫厂家的技术员来修,费用起码就是两三万、三四万块钱,贵,还耽搁生产。这时一个其貌不扬的工人站出来说“我来试试吧”,他就真能修好。
还有人电焊技术非常好,矿山外面有些重要部门也请他去焊重要部件。这些人文化水平都不高,也没机会接受专业的学习,但做得非常好。一个矿多的时候有上千人,来自五湖四海,和他们接触久了你就会知道,为什么说“高手在民间”。
第一财经:这几年非虚构写作再度流行起来后,针对普通人的写作也更多了,比如作家袁凌写了《青苔不会消失》《我的九十九次死亡》。和知识人、文化人的写作相比,你的写作有何不同?
陈年喜:对,袁凌也是陕西人,老家是安康的。这方面的写作确实很多,还有梁鸿的《中国在梁庄》。我觉得知识分子还是局外人,因为生活和实践就像一个硬币的A面和B面,很多时候不能打通,他们没办法成为那个(被写的)人,也没真正参与到生活现场中去,比如打工、在地里劳动,只能作为局外人来写。
局外人会对事情有很多判断,做归纳总结,这是他们的强项,但也是他们的短板。就像有些记者很敬业,为了采访来我家住一个礼拜,但写出来的东西还是先入为主的。而且有些知识人写底层还有种俯视的态度,给人感觉是不舒服的,他们会忍不住去定义,从性格、职业上定义人,其实是把人变成了一个工具,做些很局外的判断。
我和知识分子的区别在哪儿呢?我没接受过专业化的训练,写作是由内往外表达。因为我本身是大众的一员,对他们有无限了解,这是一群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爱恨情仇的人,很难去定义他们,很多理想化的判断也很难用在他们身上。
有一句话说得对,每个人都不可能做超越自己能力的事情,包括写作也是一样。要让我去写都市生活写白领,肯定也是要我命。
第一财经:矿工是个非常危险的工作,打工那些年矿难又频发,但你在诗歌和文章中写到死亡非常克制,不像早期的余华那样有详细的描述。为什么这样处理?
陈年喜:我确实经历了非常多的死亡,也看到了很多血腥的场面。前后有十多个认识的人都死了,有些是我看到矿车从矿洞里出来,上面盖着三四床被子就明白了。还有些死亡就在眼皮子底下。头一天我们还在同一个宿舍里,我上白班他们上夜班,前半夜一起吃饭喝酒,说完喝完他们上班我去睡觉。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们五个人就出事了,几个生命就这么突然离开了。
有一个词叫“兔死狐悲”,那时每个人真的都非常的悲伤,非常的悲伤。但是我们能怎么办?每个人就默默地看着,默默地背过身去,作为男人,大喊大叫是不管用的。看到他们的尸体从洞子里出来,我们也还得继续进洞子去干。
那种死亡对人的内心撞击特别大,会留存很长时间。只要你走到他们经过的地方,只要你回想起和他们工作的内容,生前一幕幕,就会想起他们。你怎么诉说呢?没办法诉说。只有把它放在心里,慢慢消化。所以我觉得死亡的写作也应该是这样的,不需要怎么夸张地描写,应该留有余白,留给读者想象和感受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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