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营口温泉小镇数千亩土地被侵占调查：温泉产业与违建别墅

王迎超 中房报记者 孟双奎 高中华丨辽宁营口报道
小镇里，数百家高档酒店、度假民宿、农家院鳞次栉比打着温泉招牌，吸引了大批东北三省乃至全国各地的游客前来休闲度假。
“可以说，镇里温泉产业的发展离不开思拉堡温泉小镇的带动。”双台镇一位政府领导表示。但是，这个总投资21亿元人民币，2009年由营口远大集团和深圳祥南置业公司出资动工建设的温泉小镇项目，却存在着以“温泉产业”为旗号的“跑马圈地”，兴建高尔夫球场和大量别墅等违法违规行为。思拉堡村数位村民认为在征地时给出的补偿标准过低，以及温泉小镇存在大量非法建设，多年来坚持向各级政府部门举报，但问题至今仍未得以解决。
对于这个温泉小镇存在的诸多违法违规问题，当地政府部门给出的说法既含糊又矛盾，镇政府一位赵姓副镇长先是向记者表示，“高尔夫球场已经退还了占用思拉堡村农民的耕地。”但又表示暂时不了解这些耕地目前在哪里。
高尔夫球场虽然在2017年被要求整改完毕，但中国房地产报记者今年4月和6月两次实地调查发现，按照整改相关要求，该高尔夫球场并未做到“退出违反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占用的少量耕地，退出占用的天然林和国家级公益林地，土地复耕、恢复植被后返还给原农村集体组织或原耕作（经营）者等”要求，违法侵占的近60公顷土地仅被当地政府部门罚款179万余元了事，存在着“弄虚作假”“以罚代管”等现象，在整改过程和整改后，高尔夫球场始终对外营业。
对于小镇内兴建的大量独栋别墅，盖州市自然资源局在给村民们的信访受理告知书中称，已责令住建局停止为其公司办理售房许可证，严格禁止销售，并称所建别墅均已改造为公寓式酒店，并未发现对外销售。可是记者调查发现，小镇近百栋打着度假酒店旗号获得审批手续的别墅群大量闲置，且有不少人购房成为业主，一位业主还因为自家别墅多年未通正式水电和供暖，也无法办理产权证打算退房维权，记者在暗访售楼处时也被告知，“别墅预计七八月份会出价格，对外销售。”
征地补偿过低 赔偿款至今未付清
“我们村温泉资源丰富，当年在地下随便打个井就能出热水。”思拉堡村村民刘风（化名）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正因为如此，2008年开始，营口远大集团在这里陆续投资修建了高尔夫球场和温泉酒店、水上乐园、别墅等项目，打造“温泉小镇”。村民翁力（化名）告诉记者，从2008年至今，远大集团已占用包括思拉堡村在内的周边４个村庄上万亩土地。“村里的山场、果园、耕地、村道等大部分被征。”村民们向记者提供的《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上显示，被占用的土地中包含基本农田。
“2008年时是每亩耕地一次性补偿村民1.6万元，2010年后补偿标准提到了每亩２万元、荒山每亩补偿3000元。”村民们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对于这个标准，他们认为有些偏低，一方面，在此之前，村里不少人在耕地上扣了大棚，种植了一些水果、蔬菜等经济作物，一年的收入不低；另一方面，对比周围其他乡镇征地给的2万-3万元/亩的补偿标准也明显偏低。此外，当地政府也未按照政策要求给失地农民办理社保，部分征用的土地还被违规建设了高尔夫球场、足球场和高级别墅群。多年来，刘风、翁力等人一直向各级政府部门反映此事，但他们几人的征地赔偿款至今还未付清。
村民向记者指出他家被占的土地一直荒废。王迎超/摄
温泉小镇多次违规占地
2019年，自然资源部将村民们投诉的问题转送至辽宁省自然资源厅，此后，又层层转送至营口市自然资源局和盖州市自然资源局，盖州市自然资源局于2020年7月1日给出的信访事项实体性受理告知书（以下简称“告知书”）中向村民们回复称，经调查，思拉堡温泉小镇项目是盖州市委、市政府为打造中国北方温泉城重点招商引资项目。2008年7月，思拉堡温泉小镇项目经营口市发改委批复同意立项。依据盖州市政府2008年7月2日《常务会议纪要》和2017年4月盖州市发改委批复，规划用地面积379.8753公顷。目前，温泉小镇开发公司实际已在中间地带初步建设高尔夫球场、体育运动俱乐部足球场、国际标准山地自行车比赛场、采摘园项目、水上乐园项目等。
温泉小镇内的高尔夫球场至今营业。王迎超/摄
2009年3月，温泉小镇开发公司开工建设高尔夫球场项目，总占地72.2560公顷，违法占地59.9356公顷（耕地26.1733公顷）。
2009年，原盖州市国土资源局对温泉小镇开发公司非法占用并改变了土地原貌的7.1647公顷土地依法进行处罚，责令其整改并处以罚款179.928万元。此次行政处罚后，温泉小镇开发公司并未停止违法行为，仍继续违法建设高尔夫球场。
2010年12月，盖州市政府责成双台镇政府督促温泉小镇开发公司继续整改，将非法占用的土地59.9356公顷旱地退还原集体经济组织。盖州市纪委、市监察局对此案中相关责任人员依法给予党纪、政纪处分。
告知书中标明，2017年9月，温泉小镇开发公司在未取得合法用地手续情况下，擅自开工建设营口虹溪谷体育运动俱乐部足球场和跑马场项目，总占地8.1752公顷。同年10月13日，盖州市国土资源局对温泉小镇开发公司下达《行政处罚决定书》，责令其退还违法占用的土地，处以罚款81.752万元。
2017年8月，温泉小镇开发公司开始建设水上乐园项目，在建设过程中，未经批准超占土地0.5286公顷，构成违法用地。同年9月29日，盖州市国土资源局向温泉小镇开发公司下达了《行政处罚决定书》，责令其退还非法占用的土地，自行拆除非法占用土地上建筑物，并处以10.572万元罚款。
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查询公开资料得知，因温泉小镇违法占地问题，当时的双台镇人民政府镇长、副镇长和双台镇国土所所长被行政记过，思拉堡村支书书记、村长被撤销党内职务一年。
告知书中提到，2011年，全国高尔夫球场清理整治行动全面展开，思拉堡温泉小镇的高尔夫球场被列为整改类球场，按照国家确定的整改类球场清理整治标准，该球场依法采取了退地、复耕复绿、停止新建扩建等措施。2017年1月22日，经国家发改委验收合格并将整改结果向社会公示。目前没有发现球场有新建、扩建行为。
对于温泉小镇内高档别墅群问题，告知书中明确，别墅区项目所有的建筑都在批文征地范围内，但该项目违反了国家禁止别墅供地政策，按照国家土地督察沈阳局的专项督查和辽宁省国土资源厅《关于责令盖州市政府限期查处思拉堡温泉小镇开发有限公司违法用地建高尔夫球场和违规建设别墅的函》要求，盖州市政府责令住建局停止为其公司办理售房许可证。目前，所建别墅均已改造为公寓式酒店，未发现对外销售情况。
“退还”土地去向成谜
温泉小镇内的高尔夫球场仍在对外营业。高中华/摄
按照盖州市政府部门的解释，已针对该温泉小镇建设高尔夫球场、足球场、水上乐园等多个违法占地行为进行了处罚，并责令其退还所占土地。但这些土地是否真的退还给了原集体经济组织？
村民们告诉记者，他们从未听说过有土地退还给村里。对于这个温泉小镇存在的诸多违法违规问题，当地政府部门给出的说法即含糊又矛盾，双台镇政府一位赵姓副镇长先是向记者表示，“高尔夫球场已经退还了占用思拉堡村农民的耕地。”但随后表示暂时不了解这些耕地目前在哪里，需要跟村里确认一下具体情况。但截至发稿前，记者并未得到回复。从宣传册中对于高尔夫球场占地1200亩（80公顷）的描述明显可以看出，所谓的退地、复耕复绿的解释很难“自圆其说”的说法，“按国家要求整顿时，已经把它列为整改类球场，而且已经整改完毕”，言外之意，整改之后这里已变成名正言顺的高尔夫球场，可以顺理成章对外营业。但很明显的是，相关的整改措施并未真正贯彻下去。运营球场的企业方面也表态，“我们有相关的规划用地和相关许可。”可问题在于他们拿不出任何证明球场合规的文件。结果造成这一原本违规的球场“带病运营”至今。
宣传册中对于高尔夫球场的描述介绍。
建成的大批别墅目前处于闲置状态。王迎超/摄
这一说法是否属实？
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调查发现，小镇里近百栋打着度假酒店旗号获得审批手续的别墅已有不少人购房成为业主。
一位许姓业主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她2012年花了400多万元在此购置了一套别墅，还花了不少钱装修，“没想到2018年离我不远的一栋别墅被人花120万元就买到了，面积还比我这个大，买的时候人家就明确告诉他办不了产权证。”徐女士气愤地表示，因为别墅多年未通正式电和供暖，她曾在自家窗户外贴出售房广告，“但没到10分钟，保安队长就领着一队人赶过来，让我撤掉广告，说我的行为影响了小区环境。”徐女士告诉记者，她现在打算退房维权。记者在暗访小镇售楼处时也被告知，“别墅预计七八月份会出正式价格，对外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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