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係網絡流傳已久嗰位「抑鬱症青年」 | Sinthome

我係網絡流傳已久嗰位「抑鬱症青年」。去年我喺個人網站發表較為悲觀嘅言論，引來公眾關注，議論紛紛。為免事情繼續發酵，我於今年二月底關閉網站，希望事情可以告一段落。只可惜事與願違，部分媒體非常熱心，至今輿論領域仍然偶見議論。因此，我希望公開講幾句說話，真真正正了結此事，避免以訛傳訛。希望獨媒可以幫我刊登。
第一，停止網絡寫作嘅真正理由，我早已於網站關閉前發表聲明，早已交代箇中原因。網絡時代，大家都急於發表議論，急於對人對事作出評價，包括我本人過往都是如此，咁未必係一件好事。將複雜嘅世界化約為簡單嘅公式。輕則過於簡化，重則偏狹偏頗，先入為主。李漁（明末清初之劇作家）寫過一段發人深省嘅話：「武人之刀，文士之筆，皆殺人之具也。刀能殺人，人盡知之；筆能殺人，人則未盡知也 [...] 筆之殺人較刀之殺人，其快其凶更加百倍。」人言可畏。輕則傷人心靈，重則毀人事業，損人生計，害人性命，間接殺人於無形。批判力度需要拿捏得非常準確，否則淪為「得理不饒人」，乃至「以理殺人」，又有何益？我自問未能做到，因而無意再隨便發表評論。
我希望將來可以用較嚴謹嘅態度進行寫作，盡可能尊重世界嘅複雜面貌，避免簡單咁看待問題。如此一來，自然需要花費更多時間準備。課題越大，需要時間越多，部分領域更需要花費多年學習多種語言，閱覽用不同語言撰寫嘅文獻，當代歷史研究便是如此。唔係今日讀完，聽日就可以落筆。有時因為現實生計嘅限制，有時因為社會制度嘅變化，不得不暫停寫作，時間會拉得更長。無論文藝創作、學術研究，抑或其他類型嘅書寫，「披閱十載，增刪五次」、「十年辛苦不尋常」亦為等閒之事。
因為停止於網絡寫作，斷定我有「乜症乜症」，斷定我「腦部有某種問題」，未免流於片面。生理因素固然重要，但歷史因素同樣重要。通過多角度考察問題，其實先最為關鍵。
第二，對我而言，最近兩年一直經歷「理想幻滅」嘅過程。政治理想嘅破滅，僅僅係其中一項；原有抱負不可能再實現，前功盡廢，付諸流水，則為另一項因素，尚有其他事情不便透露。歷史學家陳寅恪曾如此說道：「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現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則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達極深之度，殆非出於自殺無以求一己之心安而義盡也。」此一說法固然較為偏頗，但歷史因素有一定程度嘅重要性。當理想與現實發生衝突，抱負無法獲得施展嘅時候，而當事人堅持不作任何妥協，堅持追尋其純潔之理想，最終便有機會演變為「殉道」或「殉情」。
當然，「殉道」只為其中一途。實際上，古人失意之時，有者隱居山林，削迹損勢，越名教而任自然；有者看破紅塵，削髮出家，古今一夢盡荒唐；有者浪跡天涯，周遊列國，大地乾坤只自由。有者追尋另一種理想，通過另一個位置而回歸社會。有時轉型先可以活下去。於我而言，放棄舊有身分，不失為轉型之嘗試。忘卻舊事，反而能夠重新開始，儘管方式有別於他人之期待。
第三，就算係公眾人物，其實都需要個人空間，公眾人物尚且如此，更何況我並非公眾人物。我只不過係普通人，自憐自嘆，突然同「乜症乜症」畫上等號，突然全世界都予以關心，突然一切都要受人評價。一時之間，人盡皆知，人人都作出勸喻，流傳各種消息。俾著任何人都會覺得有壓力，乃至覺得煩厭。關心嘅尺度，有時係好難把握，絕大多數都係出於好意，我自己都明白。只不過需要避免道聽塗說，避免隨便下判斷、貼標籤。好多事情都相當複雜，唔係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
第四，與其壓制「負面情緒」，其實適當地悲觀、適當地宣洩更為重要。藝術可以係媒介。文學、電影，部分高質素嘅遊戲、漫畫，或者其他類型嘅藝術，有時能夠展現生命嘅無奈，有時可以切中生命最複雜嘅情感。現實世界無從表達，但投入藝術嘅時候，情感可以獲得宣洩。講到底，最重要係搵到獨處嘅方式，可以係打坐，可以係運動，可以係審美，可以係其他活動。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最重要適合自己，又唔會侵擾到其他人。
佛典有云：「煩惱泥中，乃有眾生，起佛法耳！又如殖種於空，終不得生，糞壤之地，乃能滋茂。」最骯髒、最不堪、最痛苦嘅地方，可能先最能夠令人成長。虛假嘅希望，報喜不報憂，有時候更加危險。一旦希望於日後破滅，未必每個人都承受得住，倒不如客觀陳述，正反鋪陳，闡明利弊，可能更為妥當。生命固然需要希望，但同時需要接納生命嘅陰暗面。化煩惱為菩提，化創傷為風格，人生最大嘅課題，莫過於此。
我大概講完想講嘅野。感謝關心，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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